教师节翌日早晨上班途中,突然接到告知郑成思老师逝世的讯息。惊悉噩耗,始则不愿置信,虽然近年来知悉郑老师病魔缠身,但潜意识中却总期望郑老师益寿延年,继续献身于我国知识产权事业,长风浩荡,帅旗漫卷。孰料噩耗竟此传来,就在我国知识产权事业举足轻重和进退攸关之际,郑成思老师却英年早逝,从此阴阳两隔,国家痛失栋梁之材,我辈痛失良师益友,禁不住哀思泉喷,怀念潮涌。强忍着悲痛给上海大学知识产权学院的同仁报告这不幸的信息:“惊闻郑成思老师仙逝,震颤吾体,痛悼我心。先生之风,日月繁星。呕心沥血,盖世学问。高风亮节,无上人品。功盖华夏,泽被学林。撒手西去,群皆悲辛。托体山阿,勒名昆仑。”同时近20年来郑老师的音容笑貌,也从时间深处浮出,有几件琐事更是记忆犹新。见微而知著,这些小事情却辉映出一代宗师郑成思教授的清风亮节和高尚人品。
虽然转而研究知识产权后我首先读的就是郑成思老师的《知识产权的若干问题》和《知识产权通论》等著作,但有幸拜识郑老师,还是在上世纪90年代初北京的一次知识产权会议上。当时会议安排郑成思老师与我同住国贸饭店的一个房间,郑老师每天清晨天未亮就起身锻炼,为了不惊醒我,他总是摸黑起床,不开灯穿衣服,蹑手蹑脚地在卫生间洗漱。我发现后告诉他我睡得很沉,尽管开灯。郑老师闻言对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第二天临晨却依然摸着黑起身。生活细节见性情,郑老师关心他人甚于自己的印象,由此烙印在我心中。
1997年底,我代理了一起专利权侵权诉讼案,其中涉及一些疑难问题,我打电话向郑老师请教,郑老师总是不厌其烦地为我讲解和讨论,使我豁然开朗。期间我的当事人希望郑老师出具一份“法律咨询意见”,但是郑老师断然拒绝了我转达的这一请求。他当时在电话中说,只为我国知识产权事业建言献策,而不参与在审案件的具体事务,这更符合他的身份与追求。郑老师多年来重义轻利和安贫乐道的风格,一直为人们称颂,也为我所深深钦佩。
1998年7月中央电视台第一次直播我国法院庭审实况,直播的是北京一中院审理的“十大电影制片厂诉电影著作权被侵权案”。郑老师与我被邀请为嘉宾,在《新闻联播》的摄制厅内会同著名主持人罗京对现场庭审实况进行点评。庭审直播准备的一星期中,我得以与郑老师日日相处,闻道于朝夕,郑老师当时多多高瞻远瞩的真知灼见,忧国忧民的深思熟虑,今犹回响于耳畔。郑老师谴责盗版侵权行为,斥之既授人以柄,又自毁长城;郑老师谈互联网络、知识产权乃至于信息产权;郑老师说知识产权将是我国经济发展的龙头和牛鼻子,应当尽快舞龙头而扬龙体,牵牛鼻而动牛身;郑老师讲我国的知识产权研究一定要贴近现实情况和解决实践问题。郑老师的这一系列指点影响着这七八年来我的工作与学习。
令人难以忘怀的还有几年前在广州凯旋华美达酒店与郑老师的一席谈。记得那次是国防专利系统邀请我随郑老师进行知识产权讲座,同住的是两室一厅的套房,因此又有机会聆听郑老师的教诲。当时人在广东,很自然谈起禅宗六祖慧能的故事,谈起从神秀的“身是菩提树,心是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不使染尘埃”,到慧能的“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郑老师并由此谈起了学问之道,他说治学也如参禅,参禅初始的境界是“看树只是树”,渐悟禅理时的境界是“看树不见树”,参透禅机后的境界就变成了“看树见树又不见树”;治学之道,重在透过现象看本质;治学之本,贵在无私即无畏。郑老师这一席谈,对我这几年求学问、做事情大有启迪与帮助。
几滴水就能反射太阳的无比光辉,几件琐事也能辉映郑老师的崇高人品。赴京为郑成思老师送行回来,愈来愈深切地感受到,谁能这样为我国知识产权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谁能如此为我国知识产权事业无私奉献,不图回报?郑成思老师不但是学术泰斗,也是人品楷模。郑成思老师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学富五车,著作等身的学术遗产;还有至诚至善,为国为民的精神财富。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先生之范,日辉月映。